公元2075年 某国首都
倒塌的建筑、布满弹坑与简易工事的街道、燃烧的尸体,以及被特制燃烧弹光顾,仅剩焦黑的骨架的摩天大楼……昔日繁华的都市被战火撕得千疮百孔,奄奄一息。而在这之中,最后的战斗也即将结束。
“中校,弹药打完了!”
绝望的气氛正在仅剩30人的队伍里蔓延。这支原本300人的中队奉命据守城市一角的起降场,掩护一批重要人物秘密撤离这快要沦陷的都市。但很不幸,消息泄露了。尽管由于时间仓促,敌人只能派出轻装步兵,但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以及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这支中队如今已伤亡惨重,弹药告罄。纵然他们死战不退,但空空如也的弹夹打灭了他们最后的战斗意志。对面,还有60余名步兵正借着建筑残骸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中校,快想想办法啊,他们撤离用的高速飞行器至少还要5分钟才能完成充能!”一名士兵焦急的喊道。5分钟,再撑5分钟就行了,然而现在看来,这却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人们开始有些骚动,有的甚至无奈的靠在掩体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势。
不是他们战斗意志不强,一支部队能在几乎全部阵亡的情况下坚持没有崩溃,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但是,让一群没有子弹的士兵对付全副武装,数量为己方两倍的敌人,这简直是开玩笑。
“给我安静!”中校低喝一声,镇住了一群已经有些绝望的士兵。他看上去仅有20出头,但凌厉的目光与果决的气势显示了他的与众不同。
提起手中的枪,指着枪身前端的一个卡槽,他对这些仅存的战士们大声说道:
“看看你们的枪,这是干什么用的,你们谁还记得?”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在这种时候,长官这是要说什么。
没有理会士兵们不解的神情,中校将自己的匕首解下,卡在了枪上。
“这是上刺刀用的!”中校说道。
“百年以前,曾经的军人们在打完所有子弹后,会毫不犹豫的卡上刺刀,冲出战壕,与敌人进行最后的搏杀!尽管对面是枪林弹雨,尽管明知会死,但他们仍然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战斗到最后一刻!”
“为什么?因为身后就是自己要守护的家园,因为不愿做懦弱的投降者、可耻的叛徒!卡上刺刀,最后一搏,你将不再是可悲的战败者,以战士的姿态迎接死亡;冲锋至死,无愧于自己军人的身份,虽败亦豪!”
“这是属于军人的荣耀,属于万万千千最普通的军人的荣耀!”
说到这里,中校顿了顿。随着科技的进步,在战场上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已经越来越成为装备、战术的主要目的。打完子弹后还继续与敌人血战到底?那已经是百年以前的观念了。
“我知道,科技发展到现在,很少会再出现战场上的近身肉搏了。一个士兵如果没有了弹药,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中校的语气略微低沉,“我更知道,拼刺刀更仅仅是作为一项传统而保留了下来,你们从来没有被专门训练过这项技能。但是——”他提高了声音,指了指身后道:“这能是我们放弃战斗的理由吗?”
就在不远处,敌军仍在缓慢的靠近。但破烂的工事后,幸存的士兵却安静地听着长官的讲话,好像周围四散的尸体、燃烧的残骸、以及这没有希望的恶战都与自己无关似的。在中校的话语中,他们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个个低头思考着。是啊,武器科技发展到现在,战争越来越像是一场场精确的屠杀,按一下按钮就能抹去无数生命,扣一扣扳机就会带来一场金属风暴。但是,支撑我们战斗下去的,真的只是手里高科技的武器吗?
“你看看你们”,中校指向散落一地的士兵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丢盔弃甲,像什么样子!没子弹,就站不起来了吗?没弹药,我们还有刀!刀钝了,我们就用拳头!只要我们还活着,就决不投降!因为——”
中校又指向了后面的飞行器:“想想你们身后的人,你能容忍自己把敌人就这么放过去?”
“不能!”终于有一个士兵忍不住了,他一跺脚,喊了出来。
“身为军人,能这么怂包吗?”
“当然不可以!”又有一个士兵应了声。
“那么——没有子弹,你们敢不敢进行必死无疑的白刃战?”
“敢!”好几个士兵齐声应和。
“很好,”中校再次扫视了一圈,说,“那就让我们给对面那群杂种上一课。告诉他们,我们的军队里,没有孬种!让他们知道,平日里被看不起的digger们,也比他们强一千倍!”
“血战到底!”“决不后退!”“跟他们拼了!”“老子才不是只会开枪的软蛋啊!”底下爆发出一片兴奋地呼喊。他们热血沸腾,先前的绝望一扫而空,并暗自对自己先前的绝望感到羞耻。没有弹药又如何,我们还有刺刀;还没有死绝,就绝不说放弃——因为我们是军人啊,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尊严,我们身后是必须要守护的对象啊!无论如何,哪怕一秒,也要给身后的人争取到撤离的时间!
中校用他那坚定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围在周围的战士,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命令,全体——上刺刀!”
“咔咔咔咔”参差不齐的碰撞声响起,一柄柄匕首被卡在了枪头。雪亮的刀锋上映照出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他们神色紧张,却无所畏惧,充满决心。
看着已经做好准备的士兵,中校深吸一口气,用最大的力气吼道:“AE20935D中队,全体冲锋!”
“喝啊啊啊啊!”众人一瞬间跃出了掩体,向对方冲去。
对面的指挥官只看到前方的掩体后突然竖起一片刺刀。银白的刀尖稳稳指向天空,像是金属的森林。刹那间,仿佛世界都静止了一瞬。这一刻,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种发自灵魂的悸动。
随后,他听见一声凄厉的“冲锋!”
静止的世界瞬间崩碎,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震天的呐喊加上视死如归的气势,使仅仅30人的队伍冲出了300人的势头。而对面的敌人也被惊呆了。
在持有自动武器的人面前集体冲锋,这从来只是一个笑话。百年以来,随着科技的发展,在战场上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越来越成为装备与战术的首要目的。而就在此刻,这样直挺挺的、送死一般的冲锋,却真的出现在了眼前。士兵们响彻天际的怒吼与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势,竟令他们一时骇然,已致忘记了开枪。
没有队形,没有火力掩护。这实际上叫“猪突”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刺刀冲锋”。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衣衫破烂,甚至伤痕累累,但在对方看来,只有一把把明亮的刀尖。毫无畏惧,绝不退缩,这是真正的视死如归。是怎样的信念在支撑他们?不知道。但在这一刻,他们都是英雄。成也好,败也罢,他们都无愧于自己的祖国和身后的百姓。
“愣着干什么,扫射!”直到指挥官一声令下,他们才赶紧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扣动扳机。冲锋的人们一下子像割麦子般倒下了一片,而剩下的人却借着之前死去的战友所争取的空当,如狼似虎的冲入敌方阵线。而在下一秒,就传出十几声利器入肉的声音和临死前却望的惨嚎。
枪身较长的优势与同归于尽的打法,令冲入敌阵的战士在近战中无人能挡,而看着一个个惨死的战友,对方的人也打出了真火。
有一个士兵看见自己身边的战友被刺刀击穿,顿时红了眼,同样卡上刺刀,与对方用同样生疏的技巧,同样疯狂的气势进行肉搏,不到五秒两人身上就多了数个血洞,最终同时把刺刀刺进对方身体,却再也没能**。
还有个士兵在被刺刀捅中后,反而嘶吼一声,不顾剧痛,上前一步把对方死死抱住,同时拉响了腰间的手榴弹。随着一声巨响,半空中便飞起了细碎的肉块。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了一枪,随后还拿着枪的士兵便开始不管不顾的连续射击起来。交织的弹雨掀起阵阵浪花,将一个个双方的士兵一起撕碎。在散落的建筑残骸间,不大的战场瞬间化为充满杀戮的地狱、鲜血与死亡共舞的盛宴。
不同于战友的生疏,仅凭一股冲劲在作战,中校的刺刀用的行云流水,寒光一闪,便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其喉咙刺穿,然后立即冲向下一个人。他像死神般游走于战场中,从没有人能在他毒蛇般的刺刀前撑过一回合。
一个步兵知道自己无法战胜他,便绝望的嘶吼着,拿着一个手雷想要和他同归于尽。但是,随着一声脆响,中校用不可思议的精准与速度挑飞了对方手中还未来得及爆炸的手雷,然后枪头顺势横扫,切开了对方的颈动脉。一股鲜血喷到了他的脸上,而对方的尸体也去势不减的将他扑倒在地。“轰!”这时旁边的手雷炸响,但由于对方尸体的阻挡,他并没有受什么伤。
中校费力的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甩了甩被爆炸震得有些眩晕的头,蓦地发现战场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个站着的敌人了,也没有一个活着的战友了。
密集的枪响与绝望的叫喊都已远去,如今只能听见残骸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劈啪”声。前一刻还处在激烈战斗中的战场,一下子却变得如此平静,让人甚至会怀疑刚才充满枪声与惨叫的搏杀好像只是场噩梦。
但一具具布满弹孔或刀伤的尸体、四处泼洒的鲜血,以及到死都紧握着枪,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战友的遗体还在忠实的诉说着战斗的惨烈。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火光掩映下,一个人站在战场中央的他显得格外孤独。
他缓缓的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对着已经进入发射状态,马上就可以离开的飞行器喃喃地自言自语:“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保证让你们安全离开,我们真的做到了……”
“踏……踏……踏……”这时,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中校转过头,一个少女映入眼帘。她约18岁左右,乌黑的长发散至腰间,精致的面孔如人偶般美得令人窒息。黑色的洋装加上手中淡蓝色的长剑,昭示着她的身份。
“剑姬”,这是掌握着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自然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少女,在对方民众与军队中如偶像般的存在。无法触摸,亦无法战胜。
“呵呵呵……”中校站起身,自嘲般的笑着:“我就知道,你们一旦得知我们要掩护的对象,肯定不会放他们走了。只是没想到,竟然出动了你,剑——姬——大——人!”
“带着一群打空了弹药的士兵,击溃了两倍与自己的敌人,我能说真不愧是你吗,学长?你身后的只是些为一己私欲,贸然发动战争的领导人们,他们真值得你付出生命吗?”少女看到满脸是血,杀气环绕的年轻人,有些惊愕,更多是无奈的说道。
“哈哈哈……领导人,你说他们是领导人?哈哈哈哈哈……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幼稚?”听见她说的话,中校先是楞了一下,仿佛听到什么极为荒唐的事一样,神色癫狂的大笑起来,然后有些声嘶力竭的喊道:“他们只是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啊,一群还不到10岁的孩子啊!仅仅因为他们拥有些许的超自然力量,有那么一点可能性成为我国幸存的火种,或者威胁到你们国家的安全,就要把他们毫不留情的杀死!你那禽兽元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说,里面只是一群孩子?”少女绝美的面容多了很多惊讶的神情,也有自己可能被欺骗的难以置信。不过她很快神色一凛:“不过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我击毁了那架飞行器,战争就要结束了。不管里面是谁,这都是我必须要做的。之后,就不会再有这样无休止的杀戮了。在此之前,还请你请不要阻止我!”
“省省吧!”中校一脸愤怒的说道:“你已经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你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只能作为一个工具永远杀戮下去!空有一身力量,却缺少阅历与思考,到头来还不是会被利用?你说想尽快结束战争,把每一次战斗都当做为尽快结束而做的努力,但你其实心里也明白,这只是借口罢了。等到战争真的结束了,你能保证自己不会继续被当作武器而不停战斗吗?你杀死那么多的士兵,真的拯救了更多人吗?除了不停地战斗,你还有别的生存意义吗?你的双手沾满鲜血,无数人因你而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嘴上这么说,但中校心里也明白,这也不全是她的错。父母在战争中死于空袭,周围的老师同学也少有幸存,这让年纪不大,从没体会过世界的复杂的她早早走上战场。为了复仇还是制止悲剧的继续发生?在这席卷全球,不死不休的战争里,她除了杀戮,什么也做不了。最终,她到底是用杀戮阻止了更多的死亡,还是用鲜血成全了自己的复仇,这又有谁说得清呢?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拥有超乎常识的力量,在战场上以一敌千,与被上位者各种利用与欺骗,这对于一个只想过普通生活的少女来说,都实在太不公平。更何况现在还要对战曾经自己最敬佩的学长、唯一真正关心过她的人,想必无论是谁,都会痛苦无比。
但没有办法,这就是战争。战争将一切都永远的改变了。它把一个曾经单纯善良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身经百战的“剑姬”,也让曾经温柔的学长变成了铁血无畏的战士,更让曾经情投意合的两人不得不刀剑相向。
无论是大权在握的上位者,还是拥有强的力量的“剑姬”,亦或是处在最底层,只想要平安度日的百姓,在战争的激潮中,都是那样的身不由己。
中校捡起枪,站了起来。
一边是手持长剑,集美丽与强大于一身,受人尊敬的“战地女武神”。一边是紧握刺刀,与万千普通士兵没什么差别,默默履行自己职责的战士。
一边的少女背负了不幸的命运与无法推卸的使命,无论前方是什么都不能令她放弃。另一边的青年身后是手无寸铁的孩子,国家最后的希望,亦丝毫不能退让。
双方谁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又有谁,面对从前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不感到发自内心的痛?
但是,已经,回不了头了。
端好枪,中校猛地向对方冲了过去。
什么是军人?就是明知自己无法战胜,也为了守护,义无反顾的战斗到最后。什么是军人?就是无论前方等待着自己是什么,都毫无畏惧。
也许对二人而言,不管是谁,被对方亲手杀死,都是一个相对更好的结果吧。
“锵!”“噗嗤——”中校的刺刀在少女的脖子处被一个透名的护罩挡住,不得寸进;而那把蓝色的长剑则贯穿了他的胸膛。
“我真的不想这样的……”看着鲜血顺着剑柄流到手上,少女失神的自语道。
“那就……让我亲手……将你……解脱……吧……”还残存着一丝意识的中校艰难的说着,同时按下腰间的一个按钮。
“轰隆!”炽热的火焰将二人吞噬。
在炸弹爆炸的下一瞬间,少女就张开了无形的护罩,勉强挡住了致命的高温,但脑海里想起中校的话,令她一下子动摇起来。
“如果国家会一直这样把我用作杀戮工具呢?如果这样就能结束这场漫长的战争,阻止将来那无休止的杀戮的话……”少女想着,“那就让这一切都有个了结吧。而且,我们似乎又可以在一起了呢……”然后,她放开了护罩。
一个少女与身前的男人,手持武器,一同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远处,一架飞行器腾空而起,头也不回地向大洋深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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